一八九 (第2/2页)
妇人安慰了几句,这才回到屋子里。 曲雪珑搀扶晏怜绪站起来,但晏怜绪的双腿软得像面条一样,脑袋晕呼呼的,根本站不起来。? 晏怜绪又想要哭了,他不明白为什麽总是在曲雪珑暴露出自己最丑陋的一面。 正在此时,曲雪珑微微弯下身来。 晏怜绪抽着鼻子,眼也不眨地看着曲雪珑,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对方的意思。 现在晏怜绪根本迈不动步伐,他唯有爬到曲雪珑的背上,双腿环在曲雪珑的腰际,让曲雪珑背起自己。 枝上凌霄红绕翠,飘下红英,曲雪珑站直身体,一步步地背着晏怜绪回家。 痛痛快快地哭过一场之後,弥漫心头的乌云似乎消散了一点,晏怜绪逐渐感到阳光的暖意。 他伏在曲雪珑的肩膀上,淡淡的槐花香钻进鼻子里,彷佛回到了在曲府里的时光。 这个男人亲手夺走晏怜绪的一切,却用上那麽多年,殚精竭虑地把这一切还给晏怜绪。 当玉鸾身陷醉梦院,几乎落入曲老爷的魔掌时,是曲雪珑犯下有逆人伦的罪孽救出玉鸾,给了玉鸾 黄金百两以作赎身,自己则安然赴死。 那时候玉鸾想要的却是跟曲雪珑在一起,所以曲雪珑活着回来,亲自替玉鸾赎身,把玉鸾留下来作为姬妾。 後来晏怜绪想要跟随楼月璃,为晏家复仇,因此曲雪珑把卖身契还给晏怜绪,甘愿单刀赴会,被晏怜绪插了一刀,坦坦荡荡地接受死亡。 最後,只有破除名为楼月璃的心魔和淫蛊的剧毒,晏怜绪才会得到真正的自由,所以曲雪珑一意兵行险着,成功扭转晏怜绪的浮花命数。 晏怜绪正是思绪汹涌,曲雪珑突然取过他握在手里的椰子糖,剥开一颗快将溶化的椰子糖,放到晏怜绪的手心里。 略略一怔,晏怜绪把椰子糖送到嘴里。他偏头看着湖腻烟光,鸥鹭双双,咀嚼着甜腻得难以下咽的椰子糖。 晏怜绪忽然明白为什麽许多人也喜欢甜食。 人生太苦了,就算只有片刻虚假劣质的甜蜜,至少足以自欺欺人。 曲雪珑背着晏怜绪穿过绿杨南陌,但见山光凝翠,春容初透,一个小男孩正端坐在墙头丹杏下抚琴。 琴川以瑶琴闻名於世,这里的许多小孩子小时候就开始习琴,而抚琴最是讲究意境,所以琴师也会带着学生到风景优美之处习琴。 晏怜绪遥遥地看着琴师一板一眼地指导小孩子的指法,不自觉想起小时候的光景,但他三岁会琴,五岁写曲,七岁时靠着一手琴艺名满定屏城,也没什麽琴师胆敢妄言指教他了。 看着小男孩笨拙的指法,晏怜绪环抱曲雪珑肩膀的双手不禁晃动着,一不小心就碰到曲雪珑的手臂。 晏怜绪如梦初醒地看着曲雪珑,神情未免有点局促。 曲雪珑提着满手东西,又是背着晏怜绪,本该是极为狼狈,但他长得高挑修长,秀丽端庄,添了几分烟火气息却是更为动人。 晏怜绪讪讪地伸手取过曲雪珑手里的一袋菜,低声道:「回去吧。」 从市集回来时已是黄昏,曲雪珑先给晏怜绪受伤的掌心敷了药,晏怜绪吃了晚膳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天亮。 醒来之後,晏怜绪呆呆地看了窗边的解霜一阵子,然後他披着外袍离开内室,走到厨房里。厨房收拾得整整齐齐,大多东西也放在左边,应该是方便曲雪珑平日使用。 想起曲雪珑受伤的右臂,被晏怜绪遗忘的问题再度浮现—为什麽只有曲雪珑留在琴川? 晏怜绪的脑袋又疼痛起来,逼使他只能转移注意力,一心一意地在厨房里寻找花浇。幸好曲雪珑摆放东西极为整齐,晏怜绪很快便找到曲雪珑常用的紫铜花浇。 花浇里没有剩下多少水,晏怜绪在厨房外的水井打了水,把井水倾倒在花浇里。 连日以来晏怜绪喝了不少补身的药膳,体力恢复大半,至少他抬得起水桶了。 晏怜绪提着花浇前往花圃时,路上偶然经过东厢的粉白月洞门。 曲雪珑带着晏怜绪散步时不曾把他带到此处,所以晏怜绪还是第一次看见这地方。? 明明月洞门里不过是一个寻常的院子,却像是隐藏着什麽魔魅,把晏怜绪的双脚钉在地上动弹不得,根本无法挪开眼神。 头痛突然来势汹汹,比起以往忽强忽弱的痛楚还要恐怖千百倍,眼前的事物化作重影,一瞬间晏怜绪甚至无法呼吸,他脸色惨白,重重地跌跪在地上,花浇掉到一旁,井水从花浇里汨汨流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痛总算平息,晏怜绪感到身体冰凉得厉害,这才发现自己早就汗湿重衣。 晏怜绪头重脚轻,尝试了几次才站得起来。一站起来,他立即急急地抱起花浇,拔足狂奔到花圃里。 最近天气和暖,春雨不时滋润大地,加上曲雪珑勤於翻松泥土,小树苗拔高个子的速度很快,竟然长到晏怜绪的小腿了。 新曦细触游尘,乱红铺秀茵,映叶青梅,晏怜绪心不在焉地浇灌着青桐树,也没有发现花浇里只剩下一点点水,不消片刻便用光了。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心情才回复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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