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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入耳闲谈稍作阐述。据那商户话里所言,倘虞山之西确因山势难行而人迹罕至,倒值得一探究竟,若能于山中寻出一片清净地,则来日演兵无忧。 李清珏决意行向虞山,书信辗转经日入京。 那信纸在赵珂阳手中逐字逐句展阅罢,总算令他安神几许,近日来久久未闻音讯,唯恐李清珏于途中有所不测,至此刻消息传回才定下心来。 赵珂阳即刻派人候于虞山附近,静待接应,并回信将详细安排告知分明。临落款时略作嘱托,道平怀瑱终日忧思难绝,教李清珏安顿妥善后,陈信太子以示安好无恙。 李清珏满腔离愁为“太子”二字倾盆而出,数日里寄托养子之身的那一怀相思之苦顿时无穷无尽,疼得他呼吸凝滞,更疼得锥心刺骨。 想他自五岁那年初遇太子,此后十年有余,近乎日日相见,时时相伴,便是爹娘兄姊皆不如这般亲近。 而如同体同生之人,就这般天南地北断在两端。 夜月正圆,李清珏静坐院中树下,树影疏萧,清辉斑驳落身,抬眼高望时,薄云恰被叶刀星星点点割裂,如烟如雾,与顶头枝叶接连一片,于这黑幕中似万千手掌狰狞伸展,遮天蔽日。 他合眼再睁,垂眸下看,怀里小孩儿安然偎在胸膛,这会儿已是睡了,倒是唯一杳无心事之人,身世坎坷至此,却因无知而无愁。 李清珏将他轻抱回房,仔细送回绵软床榻中,罢了拾起素净发带将覆背青丝微微拢起,独绕桌后拨亮灯芯,提笔濡墨,思念铺陈而落。 “太子,夜深了。” 钟钲沉沉鸣响,子时即至。 李清珏不知宫中之人同未入睡,平怀瑱虽早作梳洗,然觉锦褥软枕日复一日地烙背,始终辗转反侧,起身到这廊里默然静立,一晃一个时辰。 守夜宫人莫敢叨扰,又恐太子单衣蔽体,遭夜风吹凉了身子,只好悄悄儿将蒋常请来。蒋常来到廊里,见此景自知劝不得,噤声入殿取来外衫为太子覆在肩头,随即退离三步,陪在旁立着,直到宫漏隐隐响了声才低低唤出口来。 平怀瑱凝着圆月的眸子乏得酸胀不堪,仍不愿挪眼,此时闻声慢慢紧了袖下双拳,蓦地喑哑问道:“若是你,可舍得不辞而别?” 蒋常断不敢应声,顺眉垂目,想平怀瑱此言当不指着答复。果不其然,只半晌后听他又自语道:“清珏惯在京城,此去南方只怕诸多不适。” 蒋常这才抬了眼。 过廊走了一阵急风,将外衫吹斜几寸,平怀瑱抬手一拢,扶着衣襟忽见身侧小太监俯首跪下,万般斗胆道:“奴才愚见,以为李大人……早不惯在京城。” 平怀瑱眸光敛紧。 蒋常自知失了规矩,然忆起日前李清珏离京前夕与他交代之话,直硬着头皮咬紧牙关说下去:“李大人心底念着太子,非是惯在京中,而是惯在太子之侧……年前身受大劫,李大人仍困守宫中,是为太子;如今忍痛离去,也是为太子。奴才旁的不懂,却懂李大人将您放在哪般位置,既然仅是别离一时,太子便该万事如昨,莫令奸邪钻了空子,更莫令李大人万千心力付诸东流。” 一番话道得平怀瑱分外惊讶,不禁凝眉将那低伏身背俯视良久,好半晌过去才状似无波地斥出“放肆”二字。 蒋常自知放肆,然方才所言尽皆肺腑,不得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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