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庄生梦(十二) (第4/4页)
便顺势谢恩告辞,留下沈相单独回禀“要事”。 没听见他回答,靳奕又耐心地问了一遍,沈琢如梦初醒,轻咳一声,拱手正色道:“陛下贵为天子,乃是一国之本,断不可耽溺于私情。镇北将军是国之重臣,若因陛下的喜爱而令将军清誉有损,将来入佞幸传,岂非既辜负了陛下的爱惜之情,又辜负了将军的拳拳忠心……” 靳奕喝了口宫人呈上的解酒茶,闻言忽而哧地一笑,放下茶盏道:“沈卿真乃纯臣也。” 沈琢挺直了背脊,又是一拱手:“陛下谬赞,此乃臣之本分。” 靳奕摆摆手挥退左右,起身走下台阶,仍是笑着道:“可是沈卿,你也对朕有私情。” 他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听在沈琢耳里却犹如晴天霹雳。暗藏了多年的旖旎心思,一朝被如此直白地戳破,沈琢差点没绷住一本正经的表情,脸色微微涨红。 片刻静默后,靳奕已走到了他身前。沈琢嘴唇张合,欲言又止,最后在靳奕意味不明的目光中重重跪下,叩头认错:“臣有罪。” “陛下天人之姿,臣对陛下心生妄念,是臣之过!陛下若要治臣之罪,臣别无怨言。” “朕说过要治你的罪么?朕在你眼里,就这般不通人情?”靳奕的影子将匍匐在地的沈琢罩在其中,悦耳的低沉声音越来越近:“若朕说,朕也对沈卿有意,沈卿可愿为朕入一回佞幸传?” 沈琢猛地抬起头,与俯下身的靳奕四目相对,脸上颜色变了又变,末了竟正经地板着脸,认真回答道:“臣……不愿。” 其实他的出身、他的过往,甚至他这个人,都远没有靳奕以为的那么光风霁月。但靳奕希望他做一个好人,他便想做一个好人,伪君子若能装得一辈子表面君子,也就是真君子了。 所以他要讲仁义道德,要守礼节,要做匡扶社稷的能臣、忠臣、纯臣…… “若朕偏要呢?” 靳奕伸手抬起沈琢的下巴,一低头便吻上了他的双唇。 二人四唇相接,靳奕捧着沈琢的脸,温热的舌尖顶开对方的齿关长驱直入,微甜的梅子酒味与清茶的苦涩混杂,裹挟着龙涎香的气息,在唇舌交缠间蔓延开来,令人目眩神迷。 沈琢被亲得发懵,脑海里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想起推开靳奕:“陛下自重!” 他手乱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几乎是落荒而逃:“陛下醉了,臣告退。” 靳奕也没拦他,沈琢一路疾行,步履生风,穿过一道道曲折蜿蜒的回廊,飞快地往宫门走去。 那角门在齐绍离宫后就又落了锁,沈琢强自镇定地掏出腰牌,守卫却仍不肯放行,说是陛下有旨,今夜只许镇北将军出宫,旁人一律不许擅离。 “沈大人,您就别为难小的们了……” 又是这句车轱辘话,沈琢想起方才在靳奕寝殿发生的一切,连耳朵尖都泛起了红晕,好在灯火昏暗,谁也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沈相请留步!”宦官尖细的嗓音气喘吁吁,沈琢转过身,便听那宦官躬身谄媚道:“天色已晚,夜路难行,陛下已命人备了御花园西暖阁,请沈相前去歇息。” 原来是算好了的,沈琢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喜是忧,只得依言随那宦官往御花园行去。 皇帝正在御花园里等他,还重新换了身便服,看起来恍惚仍是少年时候的样子,长身玉立,嘴角含笑,眉眼如画。 “成玉。” 沈琢听见靳奕道。 其实他常常分不清靳奕到底是在叫谁,究竟是他沈成玉,还是另一位齐承煜。 宫人悄声退散,沈琢顿住脚步,一眼望去,御花园中海棠如旧,正值盛年的俊美帝王站在灼灼花树下,向他伸出手来。 “世人都说最憾海棠无香,我却觉得这样甚好,”那人朝他挑眉一笑,感慨似的道:“花香过头,难免熏得人头疼,还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最好。” “你说是么?”靳奕问。 沈琢怔在原地没动。 而后,他便又听见那人柔声唤道:“阿琢,过来。” 眼前的一切就如同一场甜美的幻梦,引诱着他抛弃所有清醒,沉醉其中、不愿醒来。 佞幸就佞幸,左不过是受天下人唾骂,被写上史书遗臭万年罢了—— 沈琢破罐子破摔地想。 他再没有犹豫,朝靳奕迈出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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