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除却巫山 (第2/2页)
上挪动,冰凉的刀刃缓缓抵上他的嘴唇。他跪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浑身簌簌发抖,看着荀七的双眼里恐惧之色越来越浓,渐渐汇成不住跌落的眼泪。 荀七稳稳持着刀柄,慢条斯理地将刀身上沾的血一点点涂在男人的唇上,刀尖划破不住颤抖的唇瓣,新鲜的颜料流出来,将本就红润的嘴唇涂抹得愈加艳丽。 荀七把刀身抹干净,一提手腕,用刀背在男人脸上轻轻拍了拍。森寒的刀尖刺穿一串泪珠,直迫在男人卷翘的眼睫前。 “啧,哭得太丑了。”他俯视着男人狼藉的面孔,轻嗤了一声,手腕一勾把小刀稳稳扔回桌上,“滚吧。” “……”男人瞪大眼睛怔在原地,抖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回过神后立刻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屋子。 荀七意兴阑珊地又喝了半杯茶,用残茶洗净刀身,从果盘里拿起一只苹果。刀锋行进得流畅稳定,削下来的果皮薄厚均匀,没有一处断口,可鼻端萦绕的血腥味迟迟不肯散,让他隐隐有些压不住心底的烦躁。 是他冲动了。观棋的人只需看清执子的手,何尝需要为棋子动什么情绪? 实在是不应当。 他慢吞吞吃了半只苹果,站起身踱到行李架前,伸手去解行李箱上的锁扣。箱子打开,露出分门别类放得整齐的衣物和起居用品。而最上面,用来固定物品的绑带上,却还拴了个形状有些古怪的小东西。 荀七挑起眉毛,伸手解开绑带上缠绕的红绳,取下一面淡褐色的竹牌。翻到正面,就看见造型精巧的竹牌上工整地刻了“平安”两个字,又用朱笔细细填了颜色,显得玲珑可爱。 竟是一面平安牌。 涪城风俗,家里有人要远行的时候,由亲近的家人亲手把平安牌放在行囊里,庇佑远行之人平安归来,也提醒游子莫忘音书传信,“竹报平安”。 荀氏一门纵横沙场,见惯了金戈铁马,早没了这样儿女情长的习惯。荀七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带着平安牌出门,还是少年时第一次跟着荀展上疆场的时候。那一次,荀棠给父兄、弟弟和心上人各做了一块牌子,也没落下他的份。 算起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荀七摩挲着竹牌表面,凹凸的刻痕捋过指腹,仿佛将烦躁的心绪也一并捋平了几分。被鲜血搅动的戾气心有不甘地缓缓退潮,裸露出来的滩涂又迅速被某种新鲜的、更急切的冲动覆盖。 他握着竹牌坐回床上,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按下一串数字。 从颖城指挥部拨往涪城的通信都经过军事级别的加密,顺畅通话的背后,每分每秒都是燃烧的经费。因此,与家人通话的权利向来是真正意义上的特权,即使是荀七,也是在去年肩上的衔章多了条新鲜的尾穗后,才得以名正言顺地使用这项权限。 等待的提示音只短促地响了两声,奴隶的声音穿过分隔两地的茫茫山河,清晰地响在耳畔,含着丝不敢确定的迟疑,和更多已经迫不及待的欣喜,“主人?” 自小跟在荀展身边,肩章上的军衔更多时候仅仅是荣誉的象征而已,而当它真的起作用的时候,又往往意味着沉重的责任、淋漓的鲜血乃至盈积的白骨。 可听到这声音的刹那,荀七忽然觉得,他肩章上这条刚刚多出来的,让他可以毫无顾忌、心安理得地拥有此刻的尾穗,显得……格外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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