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和园 (第1/2页)
他和台上这位有些过节。 记得八年前雪灾的深冬,噩梦般阴冷的一季,纪玉河在后院的小门外捡到这个脏东西,起初他没以为能是活物,想要扔回街上去,可是抬不动,正想叫人,那脏东西忽然开始有了动静。 他拨开树根一样盘亘缠绕的乱发,才依稀看出人的模样,再往里瞧,竟还有只小狗,已经硬了,留着几缕胸口的热气。 是他求师父把死人拉回屋里,扒开眼皮的时候,魂都快上奈何桥了。 戏园子里不养闲人,何况是最难的一年。 好在脏东西争气,没有去往下一世的打算,洗白抹净,露出脸蛋和身架,练出来了,也唱出来了,是个好苗子。 脏东西随师父姓,取名阮凤楼。后来于报纸上再见时,他已经是众星捧月的小蝴蝶,梳上油头换下戏装,乃至像个电影明星了,纪玉河乍一眼看去,没有认出来,再仔细一瞧,他恨得牙痒。 五六年前,两人十岁出头的时候,阮凤楼向师父告密,说纪玉河诱拐师父的女儿,害他被师父往死里揍了一顿,腿脚还落下毛病,几年才恢复完全。在此之前,纪玉河一直以为自己和阮凤楼穿同一条裤子,在同一个碗里吃饭。他以前也想过唱戏,可惜康复之后,他就已经比别人差了一截,从此便不想了。 他和阮凤楼既没动过手,也没吵过架,他们连话也没再说一句,就干净利落地分道扬镳。他仍旧远远地观察阮凤楼,看着他从天和园唱到大剧院,从上海唱到全国各地,这口恶气憋了几年,就跟发酵似的,总得有个出口。原来阮凤楼在旁人看来,是一张寡言少语的木头脸,纪玉河在心里送给他一个词,蔫坏。 最使人气恼的还在他真是深深暗恋过师父的女儿。师父的女儿,白白胖胖的小丫头,爱吃爱笑,也爱在练功房前的院里跳皮筋,纪玉河送给她一条自己编的小红绳,他没安过坏心。 其实原本若是把话讲清楚了,或是他真的拉下脸来道个歉,纪玉河心想,自己也不至于记仇记到今天。他还是有些没弄明白,一件未竟之事,鱼刺似的卡着。 此一时彼一时,曾经他还十分看重自己的男子气概,恨不得替阮凤楼和小丫头遮风挡雨。在他原本的预想中,假若十年之后,自己还能数得上的旧人里,必得有这两位,然而距离那预想没过多久,这两人就尽数离他远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两位姓段的先生,无赖似的从天而降,剧情发展如同舞台上的滑稽戏。 如今他想,自己或许也爱上了其中一位姓段的。 他甚至无需在脑子里反复盘算,也很清楚地晓得段志初靠不住,可还是忍不住试试探探地要去依靠他。他真想去寺庙里烧柱香问问佛菩萨,自己是不是造孽的命,又怕佛菩萨真的显灵,给予他一个确切的肯定。 这时岛上端茶送水的小唱,开始暗示贵宾给些赏钱,纪玉河便随手扔出一颗翡翠珠子,让他们自己去抢。 他提前离席,掐点去后台等着了,虽说算是懂戏,可纪玉河并不执着什么结尾谢幕的。毕竟这几年他在岛上听戏,从来没买过票,哪怕是一票难求的场次,也不难凭空加出座来。天和园里有见不得光的买卖,平时便很看重维护与警局的关系,他主动出面,承担了桥梁的身份,仿佛是段正青的正房太太。 段正青也许知道,也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之没有为难他。 纪玉河悄悄拨开帘子走进后台,一股熟悉且混合着脂粉、霉潮、汗臭的浓厚味道扑面而来。他下意识挡了鼻子,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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