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第2/2页)
—第一次,知道自己生气是什么样的。 他居高临下地看陈夜雪,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但枕在对方后颈的手还没收回来,配上这副似乎没什么情绪的绷紧的脸,倒有种古怪的暧昧感。 仙尊说,把你交出去,然后呢。 仙尊说,你觉得是你的错,对吗? 他愠怒之下更多的是觉得不解,陈空以只身挑衅仙家,最终也落得了个身死的代价。如今大动干戈地来讨伐陈夜雪,是想要父债子偿么?而即使是这样,玄清门里其余修士又何罪之有? 他不太舍得对陈夜雪凶,只是那小猫藏不住情绪,一股脑把自己当扫把星,还把话说得那么绝。 傅殊不轻不重地在他锁骨咬了一口示惩,指腹碾在唇上,陈夜雪不自觉眨了眨眼,知道这动作的意思是:你先别说话。 傅殊牵过他的手十指相扣,没打算和他继续解释这个问题。他说,你父亲陈空,曾经救过我。 这个陈夜雪是知道的,甚至傅殊被他父亲捡回去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陪同照顾。 傅殊道法高深,又不愿并入极真门,那名门正派便趁他兵解重塑肉身最是虚弱之时连夜追杀,是陈空把他带回去照顾,安置在无人允许出入的里阁。他负着仇敌,不能见人,但某日下床走动,发现里阁里竟有一只小小的兽物,走进看才发现原来是个男孩,刚及冠没多久的年纪,长发已经垂到腰,眼神沉郁到看不清湖蓝的底色,男孩说宗主陈空是他父亲,觉得他天生长得怪,也是不能见人的。 傅殊心想,长得像只小猫,真是奇特。 陈夜雪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但也顺着点点头,又觉得有点难以启齿,说……父亲跟我说,想要以你的本源功法一起布阵,对垒极真门,你拒绝了。 傅殊顿了顿,没有否定。 陈夜雪不知怎么笑了声,那笑意稍纵即逝,只停留了一秒。他说,什么选择,我都尊重的,没有这样救人只为让他再搭上一命的道理。 傅殊读出来那人的双关含义,直白得就差指着他的鼻子说“我父亲救了你,你也不是一定要保下我。” 傅殊捏了捏他的手,缓缓摇头,他说,你父亲当时提出的要求,我答应了。 陈夜雪面上有点不可置信的疑惑,脊背不由得僵挺起来。 傅殊顺着他背拍拍,安抚了这失措反应,本来没打算卖什么关子,便直叙道:“当时你父亲让我献出本源功法,不过几日后便反悔……” 他这么大的人了,一笑也还带点温柔的狡黠。 “你父亲那天…看见你找我讨抱,反正不知怎么就反悔起来,现在看来派人追杀,也都是气恼我带坏你,是不是?” “……没有受什么伤,来的人甚至没下狠手。你父亲没和我明说,但其实情况我们都是心知肚明的,我没答应极真门,反倒被探出和循空宗搅合在一起,你说他们是杀还是不杀我?怎么杀?你父亲放了个假消息,说他图我功法,我没答应,最后反目成仇叛逃了,极真门那群人追杀途中发现另有一波,他们怎么能不信?……然后,我就来到了这里。” 这些话第一时间没在陈夜雪心里消化完,他眼神有些怔楞,傅殊握着他的手带进被子里,又细心地掖好被角,低声:“今天和你说了太多,其实究其本源,只是不希望你心思太过繁重。现在可以好好睡一觉,嗯?” 他想了想,又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实力尚且能有所精进,几日后要迎来最后一次渡劫,你等我出来,告诉所有人不要出楼。” 同一时刻,极真门内有幕僚站出来分析,聚在一起说甚么云京地势便注定易守,仙尊傅殊安然度过兵解,肉身重塑,实力必然大进一个层次,而这玄清楼不知到底修的是什么道,他们前几日包剿那下山的白衣修士,抢占先机射了几支淬毒的出去,打算切下对方的头颅送上山,给这不知好歹的玄清楼示个威。 但没想到几箭下去,那人竟然没死! 他力大无穷,皮厚如铁,饶是被偷袭埋伏也伤了他们不少同门,然到底双拳不敌四脚,那人在他们轮番缠斗下终于身死,显现出来的却赫然是一头棕熊的尸身。 他们觉得稀奇,送回总研究了数日,后来还是把棕熊的头颅送上山了。 岩羊惯常巡逻,是最先发现那东西的,前些天他只是听说棕熊被下了黑手,没想到竟是这种骇人的惨状。老精怪本来乐得自在地活了数十年,头一次接二连三地产生出这种滔天的愤怒来。 他悲鸣一声,不管不顾地下山。 他至少要把棕熊的身体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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