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季风 (第4/8页)
少我努力。” “我不想把自己的形象建立在别人的努力上。” “别人并不知道你是谁,你只是小说里的一个人物。” “你还要说我会因此不朽吧!实话告诉你,我讨厌被别人描述!无论是好,还是坏,都一样。你在抢我的东西明白吗?我的描述是属于我自己的!那些不善表达的人可能不在乎,因为他们缺少这个本领,他们也许还巴不得被你描述呢!但是我不—愿—意。” “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沉吟着,有点犹豫。为了彻底断了他的念头,虞子佩继续威胁他。 “你要是敢写我,作为报复——我会把你留在我这儿的情书在网上发表。” “那只会让更多的姑娘发现我感情真挚,她们会更喜欢我。” “我肯定会捡其中文笔最差,感情最夸张,最愚蠢可笑的发表。” “她们不会相信的,她们会认为你是为了出名而耍的花招,也许倒会败坏你的名誉。” “那我们就试试看吧。” “我有名,有名就说明说话的机会更多,她们就更容易相信我。” “同样的事情,有名的人会比没名的人受到的伤害更大,因为影响肯定更广。你仔细想想咱们俩谁更有名?” “可你也仔细想想咱俩谁更重视名誉,我可是以破罐破摔闻名的。” “不过就算破你也总希望是自己摔的吧,别人来摔你想想那滋味……” “我的人生就是用来接受打击的,你作过这种人生准备吗?没出手我就已经先胜了一招。” …… 在斗嘴方面虞子佩一直不如他有才能,等他讲到这件事如何彻底毁了她的人生,给她带来各种各样的不幸以后,她再也听不下去了。 “好吧,我们的互相伤害到此打住吧。我们肯定都有这方面的才能,不说我也知道。” 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谈到过这件事,他们都避免谈起。 半年以后,莫仁的新小说出版了,他们的故事暂时还没有列入他的写作计划,或者说他暂时让它搁置了。他抱怨说其实他已经写了两万字,闹不好他要情书就是为了写书。但是虞子佩知道,终究有一天他会写它,自己不可能阻止一个为表达而生的人只感受而不去表达,毕竟他可以要求作家的权力,这甚至是他的义务呢。 让一个人放弃他的权力和义务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在道德上也说不通。最终,虞子佩想到一个主意,就是把她和莫仁的讨论如实地记录下来。她的“如实”当然也仅仅是一种努力,这种努力的成果一直是值得怀疑的。 这件事情其实并不简单,它跟人生的意义,写作的目的,真实的标准,主观和客观,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的关系,这些基本问题都有关系。当然,所有的问题归结到最后都是这些基本问题。 虞子佩知道很多人是因为成为小说中的人物而不朽的,于连·索黑尔,被称为“茶花女”的玛丽·迪普莱希,甚至吸血鬼德库拉伯爵。他们都曾经真实地存在过,但这不重要了,他们因为成为别人构想的另一个人而不朽。 伊利耶·普鲁斯特书中美丽小城的城主贡布雷的原型,1971年起竟改了名字叫作伊利耶·贡布雷,这就是描述的力量,伊利耶所在的只是个不为人知的小城,而伊利耶·贡布雷,这个文学的产物却名留青史。要被记住,一个人的记忆必须成为公众的记忆。 曾经有一个黄昏,虞子佩在巴黎蒙马特尔公墓寻找茶花女的墓地。密密匝匝竖立的墓碑中,她的墓并不难找到,守墓人画出路径,旅游指南上有标识,墓碑前甚至有鲜花,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被一个叫作小仲马的人描述过。这就是描述的力量,虞子佩深知这种力量。——她失去了自己的真实面貌,却获得了不朽。 关键是没有人关心她是否愿意这样。 一群跳舞的女孩子拿着莫仁的书互相对照,哪一句写的是我,哪一句写的是你,徐晨认为她美丽吗?或者他曾经差点爱上她……她们都以此为荣。 莫仁说:“我应该多写点,没有写到的人还很伤心呢。” “你就是那种比照片还好看的人,你就是那种睡着了也好看的人,你就是那种能让我笑出声的人,你就是那种不要音乐也可以在北京脏的灯影里跳舞的人……” 我相信很多人私下里都希望能够被人如此赞美。 当然也很有这样的可能,他的描述使你无地自容,因被莫仁写进书里而跟他绝交的人有那么几个,心存积怨的人就更多,比如那个被他叫作“琦敏”的姑娘,在关于她的小说出版以后从他们的朋友圈子里消失了好一阵子。 莫仁有过一个年轻女友叫利丽,偶然在酒吧里遇到莫仁书中描写是女神的“贾琪”,利丽年轻气盛,看到“贾琪”很不服气,凑到莫仁耳边说:“这就是比照片还好看的人?这就是那种睡着了也好看的人?这就是那种不要音乐也可以跳舞的人…?她要是女神,我就是女神的灵魂!” 莫仁被利丽说得哈哈大笑。 五月最好的日子,虞子佩被关在曼谷远郊的一家饭店里写电视剧,直写得她晕头胀脑,整日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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