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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1968 (第3/3页)

姐,扭过头,将桌上的煤油灯吹灭了,一缕小小的轻烟慢慢升腾起,并随着那一点小火星,慢慢涅灭。

    半夜时,母亲突然感觉肚子隐隐作痛,多次的生育经验告诉她,产前征兆来了。随着后半夜的到来,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她知道,自己要生了。可是,大人们都去医院了,身边只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和远在灶间的两个小儿子,怎么办呢?

    去医院肯定是没办法了,再说当时有条件去医院的产妇也不多,多半是请个乡间接生婆来处理,可谁去请接生婆呢?父亲在的时候,都是父亲去请,可父亲现在却住在医院里啊!如果大姐和二姐一个在也好啊,可她们此时也在医院里,照顾着生病的父亲!

    母亲实在没有办法了,但她不会听天由命的!她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用手扶着床沿,慢慢摸到那小桌子前面,从抽屉里摸出那小半盒火柴,划了几次,才把那吹灭的煤油灯点亮,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一定要平安生下来。

    现在,她顾不上去想住在医院里的丈夫了,也不再去想她那辛酸的前半辈子。她腹中的孩子马上就要降生了,她得为这个孩子的出生做好最后的准备。小衣服虽然缝得差不多了,但肯定是来不及了,等孩子出生之后,有时间再慢慢缝吧,现在还不急着穿呢!

    但其它的一些东西,却是必须要准备的,母亲此时心里很清楚!不断加剧的阵疼,让母亲有些忍不住了,她咬着牙不敢出声,怕惊醒睡熟的小女儿,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上开始渗出。她用袖口在头上擦了一擦,继续准备着她需要的东西。

    母亲从做针线的竹箩里取出一把剪刀,把它放在身边。随后,她又取出几件大人穿过的破衣服,放在床头上。水是没办法去提的,当时村里都没有自来水,水缸放在灶间,水井在屋外的石埕后面,相隔很远,暂时只能找些破碎的布片备用了。当这一切准备就绪后,母亲才咬着牙忍着痛,将小女儿推到床后角,用枕头将自己的头垫起,斜躺在床上。

    再一次和命运抗争的时刻到了,母亲深深地呼了几口气,那种痛楚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她有信心也能够面对。这一次,她自己生育又得自己当接生婆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次阵痛,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一个新的生命,拼足全身的力量,从她的腹部中挣扎出来。血,染红了旧草席,豆大的汗珠在母亲的脸上像雨点般落下,谁能忍耐这种无助的痛楚呢?谁愿步入这种疯狂的凶险呢?只有母亲!后来,我哭了!当我从她的身体中蹬了出来的一刹那,我放声大哭了!

    母亲大概也在那一刻哭了!她感谢上苍也感谢我全力配合,幸福的眼泪在她脸上流淌!

    母亲是幸运的,她顺利地生产下我,并用剪刀把连接我的脐带剪断。之后,她用几件破旧的衣服,将我包裹起来,放在她身边。这是一九六八年正月十二午夜一点,这个春天,已经过去了四十六个年头。这不是童话,但必须加上“请勿模仿”四个字!

    5.

    母亲的一生,共有十个孩子,我是她最小的一个!因为贫困,她没坐过一次月子。

    她常对我说:“生你的那年春节,我卖了一头猪攒了十五块钱,心想,这回我能好好坐一次月子了,一天五毛钱,想买什么吃就买什么!可没想到,你爸偏偏那时病了,要不是那十五块钱,你爸的命怕都保不住了!”我记得母亲当时没有哀怨,只是欣慰。

    我问过母亲:“您当时一个人自己生,不害怕吗?”母亲轻描淡写:“怕什么?又不是没生过!当时横下一条心,大不了一死!人就这样,你越不怕死,越是死不了!”

    当然,有件事我得负责任地告诉你,第二天大姐和二姐回家时,高兴地告诉母亲:“医生确诊了,阿爸不是肝癌,是很严重的急性肝炎,得住一段时间才会好!”尽管如此,家人还是决定将我送人。大姐和二姐一致认为,不能再拖累父母了,得找个好人家把我送走,或许我的未来会更好。几经托人,终于有对没有生育的华侨夫妇前来看我,他们十分喜欢也想收养我,但据说当时二哥死活不肯,母亲只好作罢!

    后来我常寻思,如果真有宿命的话,是我克了我爸,还是我救了我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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