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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拮据仅仅是苦难的一方面,更多的却是乡人的议论和指点。 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理所应当追随亡夫撞死在碑头,才称得上是贞洁烈女。即使做了寡妇,也应该本本分分地在家裹着黑衣守着节,绝不应该抛头露面。至于改嫁——那更是大逆不道,天理难容要造五雷轰顶的事情了。 而在乡人看来,这女人和妇道两个字一点边儿都沾不上。 女人养了三只鸡一头牛两口猪,又在村门口河畔的径流边搭了个茶棚。这里经常会有些沿途路过的行客,有商人小贩、镖师马帮、浪人侠客,总之是天南海北三教九流,春天时也有上京都赶考的读书人,都会在此停顿歇息片刻,一碗清酒几两酱肉下肚,便收拾了行囊留下些碎银再度上路。 并无人知道,不管是在天庭还是人间,女人酿的酒千金难换一滴,女人做的羹汤菜肴只供最上等的神仙享用。然而女人并不吝啬她的手艺,她只享受烧菜的过程并以此谋生。 很久以后当每个路人在到达了目的地,他们忘记了沿途的某个不知名的小村庄的名字,还会对某种温暖熟悉的味道念念不忘,那记忆中必然包含着某个笑容温和的绿衣女人。 即使再贫穷,即使没有脂粉和首饰,女人也永远能找到将自己打扮的与众不同的方法。她骑着饕餮从山中采来各种奇怪植物调配染料,将素衣麻布染成深浅不一的绿,青绿、墨绿、湖绿、豆绿、葱绿、松绿……每一条裙子都样式不同,花纹各异。她的领口别着摘来的野花,头上插着用兽骨打磨成的簪钗,手腕脚踝系着藤蔓编成的草环。 一个带着儿子的小寡妇打扮成这个花枝招展的样子,在当地人看来简直称得上是伤风败俗。她挎着篮子到小河边洗衣服的时候,沿岸的三五成群的妇女们纷纷和她划清界限,鄙夷地啧啧着戳戳点点评头论足。 “狐狸精!” 村子里的男人们不干不净地在嘴上骂着,心里却没有一个不藏着鬼的。女人经过的田间,年轻的小伙子探头探脑,眼睛没有一刻不是盯在女人身上。 妇女们眼瞧着丈夫被女人勾走了魂,气得直啐唾沫跳起脚一通咒骂,又不敢说自家男人一句不是。有儿子的回家后门一关先抄起扫帚找个由头揍上一顿泄愤,再板着脸警告小子不要被那狐狸精迷昏了头;有女儿的坐在炕头吊着脸指桑骂槐地挑上一通毛病,待气儿出完了再反反复复地念叨着叫姑娘牢记三从四德勿要学那下流坯子。 那无来由挨了一顿毒打的小子们,自是怀恨在心郁郁不平。吃人肉喝人血的绿裙狐狸精自是不敢招惹,好在那狐狸精还有个叫罗小笙的傻儿子。搞破鞋的贱女人生的小野崽子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收拾一顿是正义的、是替天行道的。于是全村的小子都联合在一起,他们围堵到罗笙便是一顿拳脚相加。 “去死吧!野种!和你的贱人娘一块去死吧!” ——死是什么? 罗笙静静地蹲在墙角捂着流血的额角,向饕餮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饕餮伸出舌头舔净了罗笙掌心的血,望着罗笙迅速愈合的伤口。 ——死就是……消失了了吧。 ——那么,怎样才会死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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