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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班的医生,点头答应了,把她抱到窗边。 “窗子也打开吹吹风好不好?” “不好,会感冒。” “不会的,”乔微摇头,笑起来,“我感觉今天精神特别好。” 尽管气息还是微弱,声音听上去却确实比前几日要好很多,还有力气给自己化了妆。 霍崤之实在是拒绝不了乔微祈求他的样子,漆黑的眼睛像是一汪水,会说话。 穿上外套,又戴了毛线帽,霍崤之最后拿来厚毯子帮她盖上,才打开窗。 乔微生在南方,很少见这样大的雪。纷纷扬扬,把医院楼底下都铺满了。车子上、屋顶,厚厚的,有的压弯枝头,风刮过时扑簌簌落下,入眼都是白皑皑一片。 夹着小冰粒的冷风旋进来,乔微打了个冷噤,却还是伸手去接。 “真好看。” 雪粒融化在掌心,她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我从前堆了个巴掌大的小雪人,半天就开始融了,怕化掉,我只能把它在冰箱里放了一整年。” 霍崤之帮她把掌心的雪水擦拭干净。 “帝都下雪更好看,你喜欢,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要是想滑雪,我们就去惠斯勒,去圣莫里茨,还有奥地利……” “我真傻,”乔微忽然笑起来,“雪人就是该留在雪天啊,放在冰箱里才没有意思。” 她笑得太好看了,唇红齿白,以至于霍崤之竟无端地生出种恐惧来。 她轻轻倚在他肩头,然后就是长久的静默。 就在霍崤之觉得她睡着了,要关窗的时候,乔微忽地开口。 “春天快来了吧。” “嗯,春天暖和,你就不怕冷了。” “我开始拉维瓦尔第的时候,也是在冬天,在琴房手指都僵硬了,我就一直一直拉那段,心想春天怎么还不来呀……” “那你应该拉皮亚佐拉的,拉完就不冷了。”皮亚佐拉的探戈总让人身体不自觉跟着嗒嗒打拍子。 她被他逗笑了,笑完便听见远方传来的除夕钟声。 乔微一度觉得自己撑不过这漫长又寒冷的冬天,却最终如约和霍崤之渡过了在一起的第二个新年。 终于撑到现在了。 口腔干涩。 乔微知道自己的胃在痉挛,傍晚时候打过吗啡,并不感觉很疼,只是觉得力气在缓慢地从身体里流逝。 乔微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霍崤之问,“累吗?” “有一点。” “那我抱你回床上休息。” 乔微却摇摇头,“我想吃糖。” “我现在去买。” 他起身要走,又被乔微抓住左手。 “崤之——” 他回头,乔微就坐在轮椅上,秋波眉浅淡,看他的眼睛温柔得像湖水,“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了……” “嗯?” 她说,“我爱你。” 霍崤之等这一声,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除夕所有超市商店都打烊了,他跑了整条街,最后才在一家快要关门的便利店里,找到了乔微喜欢的橘子味气泡糖。 雪落在头上也来不及擦,霍崤之抱着整盒糖往回跑。仓促间撞了个踉踉跄跄的醉汉,一整盒糖从怀里飞了出去,眼见就要被过路的车子碾碎。 醉汉骂骂咧咧拉着他不肯松手,霍崤之疯了一般用尽力气把人推开,飞扑上去。 雪天本就路滑,车主被前方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刹车直到离男人两三厘米的地方才堪堪停住,深深的雪痕上冒着烟,有轮胎的焦糊味。 车门被打开,驾驶座上的人惊魂未定,匆匆下来,“你是不是不要命了!年三十的怎么还出来害人——” 他的声音在看清人时候戛然而止。 那雪地里的年轻人大衣面料很好,生得俊朗,不像是碰瓷。他的下巴大抵是落地时磕破了,血哗啦啦往下掉得吓人,只失魂落魄抱着那罐糖站起来朝前走,怎么叫也不理。 从前听人说,爱的人离世时候会有心灵感应。 霍崤之就是在这一刻,感觉灵魂像被人抽空了。他的心脏像是被乱七八糟的线缚住,脑子里白茫茫一片,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机械地动着,忘记了该往哪个方向走。 …… 乔微没有如约等来第三个新年,她的一切永远封禁在了这一年G市的大雪天。 应她的要求,不戴呼吸机,不做临终抢救。 她的骨灰送回了Y市崤山长睡,那里是霍崤之祖墓,今后也将安葬他的地方。 她走后很长一段时间,霍崤之没有哭。 他把婚纱照放在办公桌上,认真工作,也开始投资慈善。 尽管乔微把他余生的波澜起伏都带走了,但又留给了他全世界最珍贵的回忆。 爱之于他,不是肌肤之亲,是恒久忍耐,不是柴米油盐,是永不止息的欲望,也是此去余生的恩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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