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下卷:只有相思无尽处) (第3/3页)
的被充入教坊司。细数起来被清算的一众要员中,当属谢家平平稳稳全身而退。世人都说是谢氏祖坟冒青烟,老祖宗保佑,谢溶溶今日才了然,是有只黄仙儿叼着自家半块仙人令跑去皇宫逛了圈,既交了老底儿又把自个儿卖了。 没什么要紧,动动嘴皮子的功夫,他从侍从手里接过一顶雪白的狐皮帽子,谢溶溶没躲闪,任他给自己戴上,两侧还垂下来巴掌大的毛皮遮住耳朵,她抬起头,嘴是红的,眼珠是黑宝石,脸蛋白白嫩嫩好似个雪娃娃。 见她欲言又止,燕回搓搓手道,外面冷,上车说罢。 两人面对着面,仿佛又回到了云合寺外的大雨天,像是过了很多年,可算起来只不过几个月。谢溶溶决定和上次一样开诚布公,她侧过膝,斟酌着开口道, 你有你的难处,我也有我的苦衷。谢家欠你这份情,要是嫁给你能偿还几分,我也是愿意的。 燕回苦笑,我当时并未做这样的打算。 我知道,说这些是让你想清楚,我爹被褫夺官职后,谢家算是连根拔起,太后娘娘说你要在金陵久居,娶了我,你得不到分毫好处,还会被人戳脊梁骨耻笑。 更甚者,说不定会有言官上折子大力叱责他罔顾礼法,引为耻之。 我也并不在乎这些。要是能做选择,他恨不得脱了这层世子皮,厚着脸日日守在她窗外,管他三年五载,等到她心甘情愿回头才好。 他在北地夜夜辗转反侧,比起与她就此擦肩而过的抱憾悔恨,他走上了一条看似捷径却更崎岖的道路。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溶溶心知板上钉钉,还是要问一句,明白就行。你家里,梁王可知? 十日前已去信。 这话说完,直到行至禹王府,两人都再无一句交谈。临了下车,谢溶溶想了想,道,你不必再装模作样。我既然答应成婚嫁给你,就不会反悔。 他不该是怯懦不安,步步退让的。谢溶溶犹记得他在席间推杯换盏,风流又轻佻的模样,总是一群人里的焦点。面前这个沉默又手足无措的人,像是从他身体里分化出的另一个的个体,像是只出现在她身边,时时刻刻提醒她,他是个矛盾又复杂的坏人。 谢溶溶想,他只有当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他们之间的一切才名正言顺。 消息还是瞒不住。先有内务府派人到苏州来量身裁衣,梁世子大婚一切仪制交由礼部安排,徐太后又额外赏赐了不少珠翠首饰,再是远道而来的一箱箱聘礼,二十多年前震慑了广宁府的回纥公主的嫁妆,即使在天潢贵胄遍地的金陵城,也是一样的惹眼。 很快,民间关于这位即将大婚的梁王世子的各种猜想不胫而走。辽东实在太远了,远到过去几十年,金陵的朝臣们固步自封,看不见蓄势待发的狼群,连百姓也不例外,后知后觉地谈论起他种种过往。 听说他是胡人女奴的儿子;听说他最喜玩弄人妇;听说他要娶的女人是敬大将军的遗孀真真假假,燕回与谢溶溶这两个名字,一时在南北二地风靡,人们翘首以待,却都不看好这段姻缘。 这场声势浩大的婚事,不知是谁在羞辱谁。 最先上门发难的是沈之逸,他抬手挥到燕回脸上,不料打了个空,踉跄两步又扑上来扯着他的衣领质问,是不是你?去年在聚宝山,惊马落水,那个逃走的马夫他因生气憋得脖子脸通红,说话也语无伦次。 燕回屏退下人,是我。 你可对得起敬廷!沈之逸结结实实给了他一拳,燕回犹豫一下没有闪躲,半边嘴角很快破皮流血,他用袖子一蹭,小半张下颌擦出一片红。 人都死了,沈大人还想再讨个公道么? 沈之逸像是第一次认识他,眼前这个衣着华贵眼神森冷的年轻公子,终于不加掩饰冲他露出獠牙。 他恍然大悟,你对弟妹 燕回大方承认,没错,我心仪溶溶,从见她第一面就喜欢,千方百计想把她弄到手,他一步步把沈之逸逼进死角,金眸如同野兽,正蠢蠢欲动要撕开猎物的喉咙。 沈大人看清楚,我这种不择手段的人,是不配和你们正人君子做兄弟。 您要抓我去问审,尽管来,若是赏面喝杯喜酒,燕某恭贺大驾。 沈之逸是半气半吓地跑走后,苗子清抱着一沓请帖站在门外,不知听了多久。 公子何必这样? 说些难听的狠话,装出一副恶人做派。 他坐在偌大的正厅里,身侧堆满了贵重的贺礼,门外的阳光不愿驻足,空荡荡的府邸唯有积灰只增不减。 燕回侧过半张完好的脸,明明眼角弯弯,嘴角也是翘的,可苗子清总觉得他藏在阴影里的另外一半眼睛,好像流下了一行没有断线的泪。 一场喜事,落得众叛亲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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