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关闭 (第3/6页)
冬天来了,这对秦无忌是个严酷的冬天,对虞子佩也是。 每样事都出了岔子,一桩接一桩,桩桩都是非个人之力所能逆转。秦无忌陷在事务纠缠中难以脱身,他已经三番五次要求离开公司回家写作,为此和公司闹得很不愉快。一大摊子事搁在那儿,他整天愁眉不展,无可奈何。虞子佩听到不止一人抱怨,说他当时热情地揽下了很多事,现在又突然甩手不管,把大家都搁在当中。虞子佩只能听着,他已经承受了太多压力。 「曼谷的天空」像其他的事一样被撂在半空,香港的制片人打电话给虞子佩,说已经拖延得太久,又找不到秦总。秦总的女秘书还跟他打官腔,让他找合拍部去。虞子佩还是只能听着。她不会为这事询问秦无忌,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对她都很宝贵,虞子佩不想说这种闲话。而且,这件事本来就是由他而起,他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虞子佩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违背了为自己制定的原则,这是必然的结果,她背离了第一个原则爱上秦无忌,以后就只能一发不可收拾。这有点像徐莫仁的理论——第一个誓言不遵守,以后也就都不必遵守了。她的人生已经毫无原则,唯一的剩下了一点逻辑也是秦无忌的逻辑。 白如烟和秦无忌闹翻了。这个女人在前面提到过,从秦无忌过去的闲谈里虞子佩知道她对他是多么好,他说过他们是好哥们,但她要求的一定不是好哥们。如老天经常说的:供求关系发生了问题。秦无忌对女人的那份好足以使人存有幻想,但是“好”既不是一贯的,也不是专一的,好就是好。秦无忌同意主编一套书是为了还白如烟的人情,白如烟不知怀疑他什么,半夜打电话问他: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反正是已经不信任了,闹到这么不客气也足见他们过去多么亲密。女强人怎么肯受男人的怠慢和委屈? 那真是一个多事的冬天,对秦无忌最可怕的打击终于来了——他母亲去世了。 虞子佩有一阵子没有见到秦无忌了,他的声音完全哑了,因为牙疼整个脸都肿着。虞子佩非常想安慰他,但是不行,她本身就是他的另一个麻烦,她能作的只是躲开他,让他安静。 他不再每天打电话来,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但虞子佩还是每天在电话旁等待。 那个阴霾满天的冬日是秦无忌最萎顿、沮丧的日子,他看起来和过去判若两人,毫无生气,阴郁沉默,令人心酸,他说他听到纪念活动上大家对母亲的评价止不住地流眼泪,他说:我死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像父亲母亲一样受到由衷的尊敬。他说他整夜在外环线上开车,他觉得他的创造力枯竭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有时候恨不得冲着围栏撞过去…… 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在电脑前写作,虞子佩远远地坐下,没有说话。 他一直背对着她,不曾回头,那个背影让人满心凄凉,莫名难过,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中国著名摇滚歌手张楚的歌,那句歌词飞到虞子佩脑子里――“他已经苍老,已不是对手。” 他在那个冬天突然老了,他还要继续老下去,虞子佩不愿意他这么觉得!已经许久没有过这么深刻的怜惜之情,虞子佩无能为力,她的手不能扶平他的皱纹,不能给他安慰,也永远不可能责怪他。那个冬天她顾不上替自己难过,如果什么能让他快乐起来,她什么都愿意做。问题就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过了很久他才站起来,走到虞子佩面前,一声不出,忽然蹲了下去,抱住她的腿,头垂在她怀里…… ——她的心已经化成一滩水,那滩水酸酸的,要把她淹没了。 秦无忌不再去公司了,他的脑袋完全被别的事占据。对别人的不满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我好人也做过了,就做一次坏人也没关系。” 母亲的去世对陈天的影响非他人能够理解,他重新缩回他的小屋,思考他的创作。 “你的书是写给谁看的?”在那以前,虞子佩曾经很正经地问他。 “写给看书的人。” “对,当然是看书的人,但是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也许是以后的人,还没出生的人。” “这也算是一种答案,至少说明你对自己有信心。” “其实我只是作我自己喜欢的事情罢了,我不是野心勃勃的小伙子了。你呢?你写给谁看?” “电视剧嘛,自然写给普通人看,他们看不看其实我无所谓。” “你‘有所谓’的东西呢?” “写给自己,写给跟自己同类的人,其他的人随便。” “我知道你会这么想,很多年轻作家都这么想。” “你呢?你怎么想?” “我在美国的时候去华盛顿的国会图书馆,你知道那有多大?在那浩如烟海的图书中,你有必要再加上自己的一本吗?这一本有什么价值?有它独特的必要性吗?为了兴趣或者争名逐利写作我也理解,但这不是写作的终极目的。” “会有什么终极目的吗?人生又有什么终极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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